校对《黄漳浦集》的日子
我2016年3月19日来济,携着7卷《黄漳浦集》的诗歌部分,那是居闽时从郑晨寅老师处拿到的。济南等待着我的还有其它43卷,都在我的导师翟奎凤先生那里。我的任务是将这50卷统合起来,校对一遍。如今《黄漳浦集》即将出版,我且记下这一段弥足珍贵的岁月。
3月的济南,枝头的芽儿还不敢袒露本色。初到此地,翟师待我甚厚。先前,我问可有机场到山大的公交车?他说:“没有。你打车到中心校区北门,我给你报销。”有些话,有些事,有些情谊,总在我心里铭记,随着时间流逝,越来越深。我在西门外找了落脚的住处,从此一住便是一学期。当时,翟师将他自己的被褥、枕头整套给我,还掏出他自己的“饭卡”,叫我在食堂用饭、在图书馆借书。于是,我在济南不至于孤单,不觉得生疏。
出租房不足十平米,只容下一张床与一个鞋柜。我只好将电脑端在鞋柜上,其余衣物便乱扔一地了。这个房没有窗,当闭门时,如同一间黑色的监狱。我在这没有阴阳昏晨的空间里,开始了《黄漳浦集》的校对工作,然而我觉得踏实与快乐。你要问起原因,我想说,是山大,是济南的春天。
我每天要背上一卷《黄漳浦集》去图书馆校对,以及背上我的水瓶。出租房没有热水壶,北方的干燥叫我不得不每日喝点水,我要背上水瓶到图书馆接水喝。有时候不曾去图书馆,或者占不到座位,便须在食堂用饭时携上水瓶,等吃完饭再去旁边的知新楼接水。水源成了我一日中常常愁虑的事了。假使那段日子,你在校园中见着一个小伙子,只握着一个水瓶轻快地走过,极可能便是我。然而有时候,我也不曾走得轻快。是我故意放缓脚步,等着清风吹过时花儿会朝我点头,杨树要发出沙沙的声响,因为在济南的那段日子,我没有多少认识的人,一路上只有花儿草木愿意与我打招呼了。
寂寞终归寂寞,然而我觉得踏实与快乐,正如黄道周的诗中写道“千山未丧我,千里不孤邻”,我总觉得我有精神上的邻居,或者是志同道合的朋友,或者是精神相契的古人。当然,现实中出租房的邻居并不是那么理想。出租房是一百多平米隔成的二十余间之一,房与房之间由木板隔开,涂成了白色的模样,仿佛是墙壁的颜色。这“墙壁”碰着咚咚响,我真怕哪一天,不小心就将其碰倒!我的邻居好像是喜爱玩网游的人,常常晚间十一点多还开着大音量的游戏,或者播放音乐。我也常常到隔壁去敲门,说:“哥们!能不能将音量调小些,我要睡觉了……”
然而由于自家的腼腆,终于不能每日都去敲门。有时,趁着对门的房子不曾出租的时候,我会搬起铺盖到对面的空房睡觉。睡到早晨五六点时,趁着房东不曾发现,我又偷偷摸摸搬起铺盖回到自己的房子。此时,吵闹的邻居也睡得酣熟,不再玩游戏或者放歌了。
“楼上”的邻居也不很安静———所谓楼上,其实是一层楼的高度用木板隔作“两层”。木板放大了“楼上”的音量,走路声、床脚声、关门声都能细辨。“楼上”住着的是一对情侣,女子大概脾气娇一些,常常肆无忌惮地大吼大叫,而男子忍到不能忍处,便“嘭嘭嘭”地甩门!女子转吼叫为哭嚎,真是惊天动地,天花板都要掉下来。在这样的出租房中,几乎是毫无阻隔了。
点校《黄漳浦集》的日子,春天转入夏季,济南渐渐闷热了。我的房子没有风扇,也没有窗,宛若一个封闭的烤炉,晚间只好敞着门睡眠。夏日的蚊子们便毫无阻拦地进来了,我只能重拾南方人拍蚊子的经验。记得当我离开那个出租房时,白色的墙上已然“血迹斑斑”。等日子再热一些时,便在地上洒些水,让它蒸发,或能带走一些热气;也努力在自己身上洒些水,趁着蒸发时的凉意,尽快入眠。因为我知道,睡了之后或能忘却一些热意。然而我的“聪明”并不能持续几天,六月的济南是任其泼再多的凉水,也蒸不掉暑热的。有一天,我带着七八卷校完的《黄漳浦集》来到翟师的办公室,碰见他的办公室有两台风扇,“这个小的能不能借我吹几天?”翟师爽快地说:“你拿走吧。”于是有了小小的风扇,我又过起了踏实与快乐的日子。
也曾盼望着早日离开此地,不过五十卷《黄漳浦集》共百万多字,摸过一遍确需要时间。黄道周是我的漳州同乡,我的一点愿望,就是为漳州做点事。期间我的奶奶去世,我曾回闽一遭。我想,我的奶奶永远和善,大概是不会怪罪于我的。那段校对《黄漳浦集》的日子,渐渐在我记忆中淡去,能留下的或许只有黄道周的精神与翟师的恩情。